未来什么鬼样子?跟这些中国科幻作家的脑洞一样深不可测

刘慈欣《时间移民》

在当代科幻作家的笔下,对人类未来社会的悲观可以被看作是一种集体思潮。而在刘慈欣的作品序列里,这种悲观情绪则被包裹进了他的工程师思维中,更为冰冷而决绝:地球必须毁灭,人类必将灭亡,新的未来将属于新的物种。

在短篇小说《时间移民》中,刘慈欣在浩瀚的时间尺度上放大了这种冰冷的未来。“时间移民”顾名思义,指的是故事中的一支青年远征军,他们被地球政府派出,向未来进行时间旅行,寻找合适契机移民,以应对日益恶化的环境污染和人口压力。

刘慈欣

远征军在时间长河中进行了多次停留,但每一次停留指向的都是更灰暗的未来。第一次停留发生在初始点后的120年,在这个时代,战争被发展成为一种合法的“经济行为”,战争集团可以利用超级电脑模拟战争,计算结果,从而盈利。整个世界被硝烟弥漫,乱世成为日常。

第二次停留的时间点位于600年后,被称为“大厅时代”,人类科技发展到一个看似美好的极端——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拷贝”获取知识,不许要通过艰辛的学习和记忆行为变可以掌握文明成果。在这样一个思维与载体分离的社会,古老的伦理和社会结构都已被统统抛弃,家庭、繁衍和集体的概念完全消弭,形成一种新的文明。

接下来,远征军到达了1000年后,被称为“有形世界和无形世界”的时代。“有形世界”可以被看作是当下的人工智能发展到极致的产物,人类系统与机器系统合二为一,每个人的灵魂和思想都有多个载体。而“无形世界”则类似于很多科幻小说中所描述的“云时代”,也就是说,人的意识被上传到终端,以量子的形态存在,“量子芯片”是这个时代的名片。总的来看,在这个时代的两种世界下,人类已经进化成了新的生物形态,社会文明也完全异化。

远征军的终点是11000年后的“新时代”,这是最美好的时代,也是不再属于人类的时代。量子形态的人类已经消失,青山绿水重归地球,一切归零,像一个轮回一样等待新生命的接手。

某种程度上,你也可以把这几个时间点看作是人类社会发展前路的4个平行宇宙,或者说4种可能性。刘慈欣把这几种可能放在时间轴上,按照流线顺序发展,将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去探讨其未来的生存问题。与此同时,这些虚构时空中的各种设定都能在当下找到发展根源,刘慈欣所做的,只是将它们推向极致。

刘慈欣曾说,“反映和批判现实,并不是我创作的目的”。在他的科幻故事中,包括《三体》在内,未来与其说是一种想象,不如说是一种基于当下的可能性,一种超然意义上的“事实”。人类终将灭亡,这个结局不会被偶然因素左右,而是更大尺度下自然界既有的合理安排。脱离人类自身视角,最好的未来只会是未被开启过的世界。

刘慈欣,自1980年代中期开始创作,1999年6月起在《科幻世界》杂志上发表多篇科幻小说和科幻随笔,并出版了多部长篇科幻小说。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超新星纪元》、《球状闪电》、《三体》、《三体II:黑暗森林》、《三体III:死神永生》,中短篇小说《流浪地球》、《乡村教师》、《朝闻道》等。刘慈欣目前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本土科幻作家之一。

插画 XIAOHUA YANG

夏笳“ 中国百科全书”系列

科幻小说往往给人带来一种疏离感,故事发生的舞台离我们的日常很远,主角周身环绕着非凡光环,不过在“中国百科全书”系列中,夏笳笔下的主角与我们身边的小王小李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所描绘的是每一个普通人可能经历的未来,这未来没有那么远,而且发生在中国。

“中国百科全书”的名字源于博尔赫斯的作品,是一系列短篇小说,彼此独立,又互相联系。既然写的是普通人的未来,那便少不了普通的人情冷暖。科技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人类对于温暖与陪伴的需求却依然存在,在夏笳笔下,这种需求得以通过科技被实现。

今天的人们养猫养狗,未来的人们或许会选择人工智能玩具。夏笳笔下的小海豹憨态可掬,让人一看就想拥抱,它们作为智能宠物被设计出来,也可以被训练成为个人专属智能语音助手,这些小海豹能够学人说话,能在几个月后达到五岁孩子的语言水平,当一群小海豹因为意外被关在封闭的环境中一段时间后,它们甚至创造出了自己的语言。

夏笳的温柔不仅于此,她还描绘了抑郁症患者专属的智能伴侣,它的外貌可以由患者亲自设计,性格则较小海豹而言更为内向阴郁。抑郁症患者通过照顾自己的专属智能伴侣来调整自己的心态,帮助自己更好地生活。

夏笳

未来当然不仅仅是美好柔软的,冰冷坚硬的东西仍然存在,夏笳同样思考了未来的普通人如何面对疼痛与死亡。

有人将痛开发成玩具,收集不同程度的疼痛体验,集合到一把枪中,枪可以向大脑的痛觉神经中枢发射不同频率的脉冲电流,产生不同等级的痛苦,这种刺激能给有钱人带来快感,成为酒吧派对上流行的游戏。

最痛的莫过于死亡,逝者的痛苦时间长短和剧烈程度不一,逝者亲友的痛苦同样漫长难熬。iMemorial是一项帮助生者缅怀逝者的技术,通过撷取逝者生前的各种资料和纳米摄像机拍摄到的素材,随机播放逝者生命中的片段。藉由围绕iMemorial的网络讨论,夏笳展现了未来网友们对于死亡的不同态度,看或不看,铭记或忘却,还有更多人看不见的灰色地带,未来众生相反映的也是今日众生相,技术只是将之置于更极端的环境之下进行讨论。

夏笳,北京大学比较文学博士,现为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中文系讲师。2004年处女作《关妖精的瓶子》赢得了当年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新人奖,已发表的科幻作品包括《卡门》、《夜莺》等。《黑屋》是以《中国百科全书》为题发表的系列第一篇,其英文版已在《自然》杂志上发表。

插画 毕胜

郝景芳《流浪苍穹》

随着火星运河的传说破灭,笼罩火星的神秘光环也随之消退,可郝景芳依旧选择这颗星球作为未来的舞台。《流浪苍穹》的故事始于地球历2190年,火星历40年,人类已殖民火星一百余年。故事开始之前,21世纪后期,人类终于离开蓝色母星的摇篮,踏上被无数科幻小说描摹过的火星,那颗承载着幻想、希望与恐惧的梦之星球。

地火航道上运行的起初是带有政治目的的运输船,太空竞争从地球延伸至火星;基地建起后又迎来了商人的开发船,推动实体买卖、权益兜售和无形资产交易;接着是战斗飞艇,火星独立战争爆发;战争结束后是漫长的寂静,两星断绝往来,仅有一艘孤独的船往返,交换物资和技术,承载起外交使命。

郝景芳

在郝景芳笔下,火星上没有待被征服的外星智慧生命,科学家与工程师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艰苦奋斗,他们的世界与物资丰饶、崇尚消费主义的地球如此不同,分化在所难免。人类踏出近地空间向宇宙进发,本是为了扩张,不料却使同根同源的种族分化,从此有了地球人和火星人的分别。

最初留在火星上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热爱自己的技艺,他们为火星创造的未来也保留了对于技术之美的欣赏和应用。火星上的孩子们自小选择喜欢的领域,进行高度专业化的学习,他们组成团队参加创意大赛,综合彼此的技艺进行创作,长大后加入工作室,终身在同一领域工作。

这使得火星在特定领域的技术尤为专精,并且擅长将技术应用到方方面面。自动运行的隧道车带人前往火星城的各个角落,取代了平面影像的立体全息成像技术在火星上拓宽了电影的概念,可以随时调节透明度的玻璃墙壁让人得以控制光线的透入……成熟的技术被应用到火星的日常生活中间,甚至交易给地球;新技术则以创意大赛或其他平台为契机得以展示,引起别人的关注。

对于真正的创作者来说,火星是一个未来乌托邦。在这里,所有创作都在自愿的基础上免费流通,你可以与所有人分享自己的作品,不必顾虑市场和发行,表达你心中真正所想。

郝景芳,清华大学经管学院经济学博士。2006年开始从事写作,其科幻作品包括长篇科幻小说《流浪苍穹》,短篇小说集《孤独深处》、《去远方》。2016年其短篇小说《北京折叠》获得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

陈楸帆《荒潮》

陈楸帆在《荒潮》里虚构了一座垃圾之岛——硅屿,这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电子垃圾,“已拆解或等待处理的金属机壳、破损显示器、电路板、塑料零件和电线如粪便般随处堆放,而外来劳工们像苍蝇一样在其中不停翻捡,再将有价值的部分扔到烤炉上或者酸浴池中进行分解”。

陈楸帆笔下的未来不仅有今天常见的电子垃圾,更有电子义体,未来的有钱人替换身体零部件就像如今我们换手机一样随便,义眼、义肢、甚至头颅,废弃的电子义体未经消毒,带着残留的血液和体液,与其他电子垃圾一起被倾倒于这座岛上,填塞每一个角落。

电子垃圾带来的是二恶英与呋喃、酸雾与重金属含量超标的水土,也是商机与利润。垃圾处理产业是硅屿的经济支柱,本地人靠这生意养活宗族世家,外来劳工出卖血汗与健康赚取远比家乡丰厚的薪资。先进的电子垃圾分解技术可以使处理垃圾的人们从肮脏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也会使他们丢掉饭碗,更会让本地老板失去原本的高收益。腐蚀此地的垃圾同时成为造就此地的根基,机会与隐患,发展与保守,未来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干净和简单。

城市化进程加速了人口流动,赴外地打拼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他们与故乡和家族的纽带越来越细,似乎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扯断。《荒潮》却呈现出未来宗族的另一番样貌:适应了时代发展的宗族制度演化成某种股份制公司,全员持股,按职分红,高度统一的企业文化和相同的家族姓氏并非宗族制度最关键的核心,真正维系其存在的是安全感,背靠一个大家族、若被欺负就会有人为自己出头的安全感。

同样从过去延续到未来的还有迷信,中元节庆典和落神婆仪式,对于潮占的笃信和对于不详的回避。我们的科学体系中确实存在无法解释的盲区,神秘主义得以保留这块领地。然而,未来的迷信同样与时俱进。人们不再焚烧纸钱,而是在线上的冥通银行为逝去的亲人开户,存入冥币和金银锭,供他们在阴间消费购物。

《荒潮》里的未来中,使用电子义体已经成为相当普遍的现象。追逐新鲜感的年轻女孩频繁更换身体部件,以至于她葬身火海后仅余一堆燃点过高的义体残骸,而父母和男友根本无法辨认出她的遗体;大宗族的打手们能轻易增益自己的义体肌肉,用强化过的人工躯壳撕裂软弱的人类肢体;人类身体与机械的结合无处不在。

回头看看我们时刻不离身的手机、帮助我们进入虚拟现实的眼镜,也许人机融合在未来到来之前早已悄然开始。

陈楸帆,科幻作家,曾获得过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新锐作家金奖,最佳长篇小说金奖,已出版的科幻小说包括《荒潮》、《未来病史》等。

韩松《2066年之西行漫记》

韩松的《2066年之西行漫记》就是在这个微妙的年份问世的。这部小说还有一个标题,《火星照耀美国》。不难看出,这两个标题影射的是斯诺那本著名的《西行漫记》,又名《红星照耀中国》。而韩松的这个故事也的确是以中国和美国这两个世界大国作为背景的,但这种背景的设定并不完全关乎政治。在科幻小说的语境下,“中国”“美国”不过是两个特定的未来生存环境,他所探讨的是人类在特定环境下的适应和异变。

故事发生在2066年,日本沉没,美国衰落,中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一大国,而围棋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运动。主线围绕一队中国棋手在美国的经历展开,主角则是队伍中的一名少年。

在韩松的设定中,世界在2015年发生了能源危机,中东产油国爆发全面战争,西方世界自此元气大伤;2013年,花旗银行倒闭,全球金融体系崩溃,西方经济就此陷入负增长;与此同时,中国由于对这场危机做出了提前预则,以应急机制安然多国了劫难,就此成为世界领导。

到了2066年,中国成为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从经济到气候,乃至国民的情绪,全部由国家统一调配。因此在那时的中国,四季鲜花常开,国民安然舒适,离群索居,在国家分配的信息室中度过一生,一切都有电脑的中枢系统安排照料。没有犯罪,没有离婚,没有饥贫。很多人活到120就会申请安乐死,用崇高的集体主义精神来减轻国家负担。而2066年的美国则作为中国的镜像存在,那些曾经在中国发生的天灾人祸,都在美国一一上演。在这两个极端的生存环境下,韩松以一位少年的视角串联其中,试图探讨人类在不同社会体制下的生存状态。

除此以外,剔除中美两国的背景,韩松在《2066年之西行漫记》中描绘的未来世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后信息时代,大量真实或虚构的高科技名词散落文间:超级网络智能阿曼多、磁喷流飞行器、中微子-生物网络处理器、电子虚拟人,等等。

与黄金时代的科幻作品不同的是,这些高科技词汇背后并不是作者关于未来奇迹的积极而浪漫的想象;反之,它们所映射的是一个科技盲目发展的社会。韩松没有沉浸于技术神话带来的奇迹里,而是很有远见的在小说中设想了,人们如果失去赖以为生的网络,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未来的社会结构中,网络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这些,并不是经过推算得出来的预言,但却是对当代科技盲目发展的警示,对网络社会来临的关注。

韩松,中国科幻作家,其科幻作品以冷峻、黑暗的超现实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著称。早期代表作为于武汉大学就读期间创作的《宇宙墓碑》,同年获得台湾《幻象》杂志主办“全球华人科幻小说征文”大赛特奖。后期除科幻小说外,亦创作大量不可归类的文学作品,因折射现实和晦涩而在中国当代出版文学作品中显得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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